專題文章

性工作的電影文化呈現

參考編號: ZT060302

  • 日期2006年3月2日
  • 類別 性在友分享
  • 對象不適用
  • 作者游靜 紫藤 (關注性工作者團體)
  • 主題 傳媒性意識

自古以來,中國是一個充滿倡妓的民族。而且「倡」不限男女,所以是「倡」不是「娼」。更重要的是,中國倡妓人口中充滿品格崇高、學問淵博、詩詞歌賦樣樣皆精者。尤其女性更經常是透過性工作經驗,才能賺取更多的學習機會與公共活動空間,與文人墨客平起平坐,不但成為知識份子,更見多識廣,被接納成為文化界一員,積極參與各種如行酒令、賞燈會等交流活動,不像大家閨秀,三步不出閨門。像在《唐朝豪放女》一片中,便可見唐朝青樓妓女如魚玄機等精於琴棋書畫,是一代文人爭相膜拜、與之結伴的對象。當時知識界及社會大眾,對倡妓的看法,跟今日華人社會包括香港,對妓女的貶斥,差距十萬八千丈。

踏入廿世紀,五四以前,不少妓女依然是進步女性的典範。在被列強欺凌、軍閥割據、內戰頻繁的中國,妓女與知識界並肩作戰,走到街頭,面對腐敗無能的政府,提出改革的主張。妓女關心社會,投身政治運動,對建立現代新中國,作出過重大貢獻。但中國在五四以後之最近數十年現代化的過程中,為了要把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成為唯一的合法伴侶關係,並同時把良家婦女帶到現代社會的公共空間,於是女性在這種社會文化中,漸次被分類及呈現成各種等級:已婚、有孩子的為最尊貴,不育、未婚、不婚、性工作等則按序等而下之。何秀蘭曾經提出的「婚姻是批發、性工作是零售」正道出了問題的癥結,則為什麼有某些性行為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合法關係,受法律保障及主流社會文化歌頌,但另一些性關係卻飽受歧視,被法律機制不斷打壓,又為大眾所不恥?如果我的身體是屬於我的,掌控自身的身體,利用這身體來謀求生活是基本人權,正如所有的上班族OL一樣,那為什麼性工作不可以是一種工作,不可以是一種受法律保障的性關係?

上海左翼文人電影《神女》中阮玲玉演的角色受大耳窿迫害,但她拒絕就範,勇敢為自己爭取權益,恰如早前受警察迫害,寧死不屈的李婉儀,但電影中同時呈現妓女含辛茹苦,作為單親母親,不得不自我犧牲來養育兒子,卻又把妓女描述為苦命悲情的受害者,作為被觀眾憐憫的對象,正是香港電影《法外情》、《法內情》中葉德嫻演的妓女角色的前身,不但把妓女這行業浪漫化,亦把它道德化,把女性作為母親變成至高無上的神話,又把妓女這工作變成淪落不堪的卑賤處境,這兩種位置共同在一個角色上出現,構成電影的戲劇感染力,但這感染力到頭來是向觀眾進行道德教化,迫使我們接受女性在社會上的不同階級位置:當母親是偉大的,當妓女則是下賤。這種主流文化呈現鞏固了大眾的階級偏見,無助於協助觀眾瞭解性工作這行業的現實,只是加強它之被污名化的困境。

從《蘇絲黃的世界》到《金雞》,從《應召女郎》、《現代應召女郎》到《榴槤飄飄》,香港製作的電影(《蘇》片雖是美國電影,但部份在香港製作,也對香港文化影響深遠),實在充滿性工作者的身影。電影中她/他們的工作及服務場所,也多姿多采,從一樓一、club女、S/M、骨場、跑私鐘、做馬房、明星走埠,各式其色,可見香港性工作文化的豐富及多元。這些電影中對性工作者不同位置的情感及欲望投射,顯示香港主流意識對不受夫妻制監管的性行為,有何等樣的好奇、恐懼、誤解、貶抑,甚或迷戀、認同,亦從中可見香港社會在過去數十年建構及想象自己作為一個資本主義現代華人都會進程中的歷史演變及文化脈絡。這些呈現,可協助我們更了解我們身處的社會,並不因為電影呈現了性工作真實的面貌,而是讓我們可從中反省,我們這社會在反對什麼樣的性,又把什麼樣的性打成異端,變成偷窺的對象,或被可憐、懼怕、救贖,或被電影敘事消滅。這樣我們也可更了解,究竟我們是活在何等樣的現代華人社會,及何等樣的資本主義體制中,這種體制中的偽善,及對我們所有人的身體的監控。

作者簡介:

游靜,香港出生,先後於紐約、倫敦攻讀電影及媒體藝術,曾為理工大學設計學院助理 教授,現時任教於台灣政治大學廣播電視系。她拍攝的電影包括《理想家國》、《流》、《好郁》、《白雪公主》、《搵自己》、《我餓》等,亦曾出版文章結集《另起爐灶》、《裙拉褲甩》及《性/別光影》。


紫藤簡介:  
紫藤是一個關注性工作者的民間團體,為香港及中國內地的性工作者提供支援及服務及至力消除社會對性工作者的歧視。網址: www.ziteng.org.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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